“自從你外出求學(xué)后,我的心情就一直不快樂。為什么呢?我真是老了,所倚靠的就是你們兄弟,而你們卻都不在我的眼前,使我惶惶不安。人生一世,匆匆便過。歲月最值得珍惜。所以,大禹不喜歡一尺之大的寶玉,而愛惜一寸之小的光陰。因為時光一去不復(fù)返,就像人老了,不可能再年輕一樣。想要你盡早地取得成就,不一定局限于讀書,而是要學(xué)會做人。你如今背井離鄉(xiāng),跋山涉水,離別兄弟,離別妻子,游學(xué)他鄉(xiāng),是想讓你增長見識,行為得體,效仿那些高尚之人的遠大節(jié)操,以收‘聞一得三’之效。立志做一個賢人,擇友不可不慎。一個人出門在外,是善是惡,關(guān)鍵就在這里了。與人交往,務(wù)要寬容,務(wù)必謹慎,話要想好了再說,事情要考慮周詳了再做,視聽言動,不僅要合情,也要合理,違背了這一原則,就要招致失敗。我這個當(dāng)父親的,期望兒子天天向上,除了你的身體健康之外,其余都在所不惜。”
這篇情真意摯的文章是東漢末年王修的《誡子書》,我們將它翻譯成了白話文,以便讀者更方便地理解。王修以自己一生做人的深切體驗娓娓道來,沒有一點居高臨下,通篇都是人間至理,句句都是肺腑之言,字字都是骨肉親情,從頭至尾跳動的是一顆期望兒子做一個賢人的苦心,因而特別打動人。教育兒子光陰似流水,老大難再少,一定要珍惜大好時光,千萬不要等到“白了少年頭,空悲切”;學(xué)業(yè)當(dāng)然很重要,但做人更重要,它是一輩子的事。要與那些品學(xué)兼優(yōu)、志趣不俗的高人、善人多來往,從而潛移默化、潤物無聲地得到好的影響,以期收得良效,這一點非常重要,將來或善或惡,都在其中了;與人相處,要胸懷寬廣,嚴(yán)以律己,寬以待人,不要于小節(jié)處過多計較;要謙虛謹慎,勿驕勿躁,無論說話,還是做事,都要三思而后行。倘若忽視了這些,將會追悔莫及。除了這些,還不忘提醒和叮囑,一人在外,要注意安全和身體健康。特別令人動容的是,王修自己老了,其實舍不得兒子遠離,以至終日“恨恨不樂”,“意惶惶”。一個“恨”字,包含了多少難以言表的情感,令人心酸;一個“惶”字,又簡直令人不忍卒讀,可為了讓兒子做一個有益于社會的賢能之人,自己一個耄耋老人所有的苦痛都可以“在所不惜”了,這樣錐心刺骨的文字,哪個讀了會不感動呢?
王修的苦心沒有白費,他的諄諄誡子之言結(jié)出了豐碩的果實,子孫皆有賢名,也都有所成就。
長子王忠官至東萊太守、散騎常侍,有政績;次子王儀,以剛正聞名,官至司馬;孫子王裒,自幼即有志向節(jié)操,道德學(xué)問名重當(dāng)時,只因父親由于一句真話而死于非命,所以,朝廷多次征聘他出來做官,他都堅辭不就。王裒家里貧窮,就親自耕種,他的學(xué)生偷偷為他收割麥子,他就把麥子丟掉。舊友饋贈他東西,他一概不予接受。他的學(xué)生被吏役抓差,學(xué)生請求王裒利用自己的影響力給縣令寫封信求求情,但他拒絕了,但王裒絕非無情之人,將學(xué)生拋下不管,而是徒步擔(dān)著足夠這個學(xué)生服役期間用的糧食和生活用品,親自送他到縣衙服役,一千多門徒一路跟隨。王裒的謙遜和高潔讓該縣令羞慚不已,下令放該生回家。
王裒的母親去世后,他依例為母親守孝,在母親的墓旁筑了一間茅草屋住在其中。他的母親在世時害怕雷聲,因此,每逢雷雨交加之時,王裒就繞墓呼曰:“母親不要驚恐,兒子在這里呢!”雷聲不停,他的呼聲不止。在給學(xué)生講課時,每當(dāng)讀到《詩經(jīng)·蓼莪》篇,至“哀哀父母,生我劬勞”二句,就不停地反復(fù)誦讀,淚如雨下,悲痛難忍。眾多弟子為免先生觸景傷情,就都不再讀《蓼莪》篇。后來,戰(zhàn)亂來臨,王裒不忍拋棄父母的墳?zāi)棺詫ぐ踩兀冀K堅守墓前,最后不幸被賊所害。王裒的忠孝,被后世奉為楷模。
王修,字叔治,在風(fēng)起云涌的時代大潮中,曾先后效力于孔融、袁譚、曹操三位上司,都以無可挑剔的過人表現(xiàn)贏得贊賞和信任,由一個郡的治中從事做起,一直到魏郡太守、大司農(nóng)、郎中令等官職。他為人忠正,為官清廉,德才兼?zhèn)洌冏恐悏墼凇度龂尽分袑iT為其立傳。他飽含深情和富于智慧的《誡子書》,堪稱我國家庭教育史上的重要篇章。(馬軍)